高雅人言,真水无香,实在是没有喝出水的香味儿来,那如甘如饴、如奶似酪、痛快淋漓的味道,岂一个香字了得。
监狱里的开水是免费供应的,监区里有、车间里也有,监区里的开水可以到炉子里去打,旧式的茶壶在这里顽强地存续着它的使命,一大早,监室的门一开,负责打水的犯人便一下子拎起手中的茶壶冲向开水间,去晚了,就不到度了,喝不出那滚烫的滋味来,同室的人是要怪罪的。当然,走廊里有水车,可供应拎着杯子、端着碗的散客,水肯定是开的,但未必是度,因而是喝不出开水的香头来的。
滚水的味道是一口热腾腾的烫感,是一流麻麻的燃烧,是一丝利唇的轻痛,是一片挂舌的浓烈,是一腔搅动的浪涛,是一柱顺势的瀑布,是一渠流淌的炽烈,是一股涤荡心肺的热流,令人瞬时心热胃暖、汗微身轻、神清气爽,又回到了生命的真实,享受着人间烟火。
车间小锅炉里的水是时常开着的,不必争抢,打开水阀的时光,是在车间最美的时光,你可以借此休息三五秒,浏览一下这个属于你的空间,匆匆忙碌的人群如同机械,唯有你可以享受这机械鸣叫中的静溢时光,杯子满了,轻轻地嗫上一小口,那滚烫的感觉真好。
当然,茶叶是难能可贵的,超市里也只有二十元一包的毛尖、十几元一包的茉莉花、小菊花,这就足够了,至高的品茶人品尝的是茶叶本真,而这种毛尖已经失去了它借以打动人的诱人品相,返璞归真于粗粗的茶叶、叶柄,一股浓烈的清香让人欲罢不能,茉莉花还是儿时记忆里的味道,穿越时光,历久弥新,小菊花则是原汁原味的苦,那淡淡的琥珀色泽的茶汤让人流连忘返。有几个胆大的竟然于某角落里掐得几粒青青的竹芽儿,那股清新能把你带进春天,阳光的味道时刻在你的舌尖滑过。
最酣畅淋漓的莫过于装车、卸货、上垛之后,缺水的感觉让人如同置身于沙漠,放在不远处的茶杯不停地挑逗着你干渴的口舌,汗水淌过你的嘴角,一股咸咸的味道都是那么的美好,眩晕之中,你能看见云彩飘过,胸闷之时,你能想见家乡的泉源。这时候,干部一声歇歇吧,如同一声恩惠的春雷,把你干旱的感觉炸开,一杯水不用歇息,早已作了牛饮,倘或临时安排有矿泉水或是难得一见的饮料,那定然叫它有来无回的,痛快淋漓之后,你会觉得这水,真香。
真水有香,香在生活里,真水真香,香在生命里,真水殊香,香在那段特殊的岁月里,撑起活下去的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