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
“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
“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这是柳宗元在《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的诗句。大家都知道,芙蓉就是荷花,但薜荔是什么?
其实,从农村走出来的我们都知道,它有一个名字,留在我们儿时的记忆里,带着浓厚的淳安乡村特质——乌鸦饭(这只是普通话译后的说法,在遂安言发音近“老瓦饭”,而在淳北称它为“老瓦馒头”),而薜荔正是它的学名。
在农村,庭院的矮墙上、石拱桥上、石壁上经常看到这些攀缘的藤类植物,茎紧紧地贴着墙体,根随枝蔓生,一寸一毫抓住墙体的石头,把一垛墙,一座桥紧紧地包裹,藤和墙仿佛是一个整体。再看那叶子,椭圆,厚厚的,有如一位忠厚的挚友,甚是让人喜爱。
夏末,在这些藤蔓之中挂起了一个个椭圆形的灯笼,碧绿碧绿的,甚是好看。出于好奇,我总是忍不住摘个来玩,果一到手,便见那断蒂处冒出乳白色汁液,滴在手上,黏黏的。而手中的“小灯笼”,捏起来感觉是空心的,剥开来,果壳断裂处也冒着乳白色汁液,果壁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小小颗粒。儿时我并不知道这就是薜荔的花,呈微红色。听外婆说,等下霜,这些乌鸦饭就成熟了,剥开果实,就能吃。也就不忍心再去摘来玩,一心等到初冬,盼着下霜,再去尝尝那乌鸦饭的味道。可一年又一年,在冬天到来的时候,把它们忘了,等到来年开春时才追悔莫及,心里暗暗发誓,今年冬天一定记牢。
一次回乡之时,见到了那座爬满薜荔的老桥,以及那条已经废弃的老路。心里似乎有种久违的东西被唤醒,是什么?或许是深埋心中的乡愁,是对故土那种无法摒弃的情感。不由得在老桥上多站了一会儿,坚硬挺拔的薜荔藤蔓托起了一座桥的同时,也托着这村庄的历史。桥,那躬着的背,仿佛是被时间压弯的。老桥和那坚硬挺拔的薜荔藤一样,坚守着自己的使命。在时间里把自己站成了一种精神。扭头的瞬间,瞥见那碧绿丛中挂着一枚枚薜荔果。心中一乐,这些被童年遗忘的乌鸦饭又挂满了这个季节。
我在脑海中搜寻出一幅画面:一幢被废弃的房屋,三面墙被风雨侵袭后倒塌了,唯有那半垛爬薜荔的墙还坚强地立在那里。画中的薜荔便是那被物化了的精神,它一寸一寸地将根扎入墙体,最终将自己融入墙体,融进石壁,到最后薜荔就是墙,墙还是墙。很多时候,薜荔在我意识中,总以一位老农的形象出现。他将自己种植于土地之中,收获粮食,收获人生,老农与土地俨然是一个整体,就像薜荔和墙。
薜荔的花隐生于肉质囊状花序托内,分瘿花、雄花、雌花三种,内敛而不张扬。难怪屈原会钟情于薜荔,在《离骚》中有诗句“贯薜荔之落蕊”,诗人将落地的薜荔果一理拾起,串成环,挂在脖子上,又在《九歌之九·山鬼》中更是让“山鬼”也满身披挂薜荔:“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在屈原的眼中,薜荔与幽兰有着同样的品质,或许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