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副刊散客亲情球迷父母

经过六十年整整一个甲子的磨合,八十七岁的老爸与八十四岁的老妈终于在看球赛这件事上达成了高度的默契。

这几年老爸的眼力开始有些不济,一场篮球赛看下来,往往会问十几次“刚才的球是谁进的”。而老妈记性好,眼力也不错,她会在第一时间及时回应老爸,准确报出进球队员的名字。但老妈对篮球比赛的规则知之不多,常会问什么是“三秒违例”、“技术犯规”等问题,一旁的老爸也会表现出极大的耐心和优越感,一遍又一遍详细讲解,老妈虽然一边听着一边点头,但其实不求甚解。

他们结婚六十年了,时代的波浪汹涌地拍打过他们,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有着“贫贱夫妻百事哀”的况味。两人性格迥异,老爸洞察力强,铭仇记恩,言语犀利,常得理不肯饶人。老妈内敛含蓄,胆小怕事,总是和稀泥。在日常的大小事情上,冲突不可避免,三十多年前有一次甚至闹到了要离婚的程度,我也被他们弄得不胜其烦。征求我的意见时,我居然将赞成他们离婚的话也说了出来。好在最后时刻,他们各自都让了步。

老爸上学时就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年轻时回到村里,每逢公社与村里组织球赛,就穿着村里发的天蓝色棉毛衫,在球场上左冲右突。这是老爸的高光时刻,也是我印象最深的少年记忆。

受老爸的影响,我哥与我后来都喜欢上了篮球,在我们小城也算打得小有名气。每当我们哥俩参加比赛时,老爸老妈都会坐在灯光球场的看台上为我们加油。他还不止一次向别人说过,如果不是当年生活过于艰苦,他就会生五个儿子,组成一个篮球队,他来做教练。巧的是,多年以后我居然还主管过一支CBA的职业球队,这让老爸觉得脸上非常有光。

有一年,我们的球队要打保级赛,老爸居然将比赛的用人安排与战术建议,写成了两页文字,再三交代我,一定要将他的建议告诉给主教练。

后来,我离开了球队,篮球俱乐部也改换门庭,老爸老妈不再去现场,改在电视上看比赛了。但十多年下来,他们对那支篮球队情有独钟,仍然一口一个“我们队我们队”。

老妈看球虽然是由老爸培养起来的,但投入的程度一点不比老爸低,特别是在情感的倾注上更是非同一般。前几年,老妈凭着良好的记忆力,能将球队主力与替补的名字记得清清楚楚,每当看到“我们队”几个主力在场上被侵犯倒地时,老妈说她的心会被拎起来,就像看到自己的儿孙被别人欺侮一样。她嘴上会反复念叨着“怎么好介凶、怎么好介野、裁判怎么不管”,直念叨得老爸烦了,喉咙很响地冒出一句“正常犯规”才肯罢休。

今年CBA联赛又开始了,只是老妈的记忆力明显衰退了,去年还记得门清的球员名字,今年有些费思量了。老爸还是习惯性地一次次问“刚才的球谁进的”,习惯性地一次次将头转向老妈,老妈却不像往年一样能作出迅捷的回答了,她有时会茫然语塞,有时会像寻求救助一样将眼光投向我。

我分明看出了老妈目光中那份空洞,这是我陌生的,陌生得会让心底瞬间泛出阵阵的酸楚。

但无论怎样,“我们队”有赛事的日子,依然是我们家的节日,我们哥俩只要不出门,也会与两老一起围坐在电视机前。倘若“我们队”赢下比赛,老爸总会在比赛结束时拿出酒杯,喝上二两,而老妈则会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两个小菜——这份小默契也成了看球的一部分。

打球看球已是我们一家三代的爱好,正是这份爱好,将穿越岁月的默契带给了老爸老妈,更将隐没于庸常日子里的亲情与爱馈赠给了他们的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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